近年来,经典传承成为社会关注度较高的话题。近日《黑神话:悟空》、新版《红楼梦》的问世,经典传承问题再度引发公众热议。经典,过去仅指儒家著述和佛教、道教等宗教典籍,现在指一切具有典范意义与价值的优秀文化遗产。中国古代经典,从最初的“三坟”“五典”发展至今已蔚然可观,体现了中华优秀文化传统从经典到再塑经典,不断传承、超越,生生不息的发展历程。这也正是中华优秀文化传统数千年经久不衰的魅力所在。
学习经典、敬畏经典,是经典传承的第一要务。学习与敬畏,其实是一体两面,俗语“不知者不为过”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,其敬畏心的缺乏,正在于认知的缺乏。其固然可以大胆创新,但难以恒久。传承经典、再塑经典之杰出者,往往是最善学习、最敬重经典之人。孔子一生最大的贡献,在于学习。孔子“入太庙,每事问”,虚心学习,不耻下问,自谓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”,他“学而不厌”“三月不知肉味”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”。孔子如此痴迷于学习,其传承、再塑的经典因而也最多,对华夏文明的传承影响也最大。
其次是发展经典、超越经典。这是经典传承过程中的再升华。孔子广泛学习,在“三坟”“五典”基础上,整理出“六经”,成为传世最早、流传最广的文化经典,而孔子一生的言行,被记录整理成《论语》一书,成为继“六经”后的经典。在经典传承与发展中,最常见的一种方式是对原有经典的再改编。其成功者,往往是忠实于原有经典基础上的再改编。众所熟知的小说名著《三国演义》,从《三国志》发展而来,根据真实历史创作,“七分史实,三分虚构”,其人物形象塑造、历史故事之演绎,却体现出极大的创造性。例如诸葛亮“多智而状妖”、刘备“长厚而似伪”,“三气周瑜”“火烧赤壁”“火烧连营”等,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,进行了大胆合理的想象虚构,成为再塑经典的典型。
对原有经典的再改编,也有反其意而行之者。其成功者,例如鲁迅《故事新编》,对女娲补天、嫦娥奔月、大禹治水、老子出关等中国古代神话、传说加以改编,赋予新的时代要义。其中《理水》《采薇》《起死》,反其意而行之,讥讽现实,以古典来警示今人。其失败者,有清代俞万春《荡寇志》。俞氏自幼熟读《水浒传》,对《水浒传》在民间的影响深感不安,发誓要清除其“恶劣”影响,便呕心沥血,耗尽半生精力写成《荡寇志》,与《水浒传》相抗衡,以挽救“世道人心”。但其书刊印后,几乎遭到后世的全盘否定。俞氏改编的失败,不是他不够努力,以往多归因于他的政治立场,但究其本质是对原有经典精髓的把握不足。
经典传承,离不开民族文化心理的积淀。《三国演义》再塑经典的成功,还与熟稔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、深契民族文化心理密不可分。三国蜀汉政权最终以失败而告终,但刘备、诸葛亮等“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”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的奋斗精神与人格魅力,与曹魏、西晋篡位自立,形成极大的反差,因此更赢得世人尊重。宋元时期,民间流行“说三分”故事中,即有“闻刘玄德败,颦蹙有出涕者;闻曹操败,即喜唱快”的传统,而《三国演义》传承这一民族文化心理与情感倾向:“尊刘贬曹”,既顺应历史文化之大潮,又符合读者心理。
传承经典,离不开与时俱进的胸襟和眼光。从经典到再塑经典,其实也是古今对话、中西互鉴的进程。孔子整理“六经”,是与前二千五百年文化的对话传承;影视86版《西游记》、87版《红楼梦》是对纸版《西游记》《红楼梦》的接续传承。科技手段日新月异,经典传承的方式也要与时俱进。步入3D、AI的网游信息时代,当今世界又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,《黑神话:悟空》游戏改编的成功,是一次富有建设性的尝试。期待科技媒介与传统经典结合,结出更多硕果。
不可否认,科技传媒带给我们便利的同时,也让我们与传统经典之间的距离加大。过去生活节奏慢,日月悠长,人们的经典阅读兴趣浓厚。陶渊明笔下有:“欢然酌春酒,摘我园中蔬。微雨从东来,好风与之俱。泛览《周王传》,流观《山海图》。”那种农耕时代的惬意读书生活,逐渐离我们远去。如今,在高科技便利之下,短平快的娱乐消遣俯拾即是,在碎片化的时光中,如何加强经典名著的阅读,尤其是纸质书籍的阅读,依然是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。
“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。”如何做好经典传承,把握中华文化精髓,发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底蕴,如何讲好中国故事,开展中西方文明对话,还有许多扎实细致的工作要做。人人有责,任重而道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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